大约过了一年多吧,某天我正在上班,纪念忽然给我打来了电话,她约我见面,并特意叮嘱我不要告诉大鹏。
我以为她和安会长在一起,再说她已和大鹏离婚,我确实没必要再给大鹏添堵,但我不能去,也算是给大鹏留一点尊严吧。
我说:“不好意思,我忙,抽不开身。”
纪念说:“你来一趟吧,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,求你!”
她的嗓音沙哑,声调低沉,有气无力的,像是久病初愈。
我一怔:“安会长呢?”
她说:“不知道,我现在已和他没关系了,我是一个人回来的。”
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,和领导打了声招呼,便开车去了。
她给我说的地址很难找,在城郊的一片平房区。由于城市建设的成效显著,平房基本消失了。
她说的那片平房,也拆得七零八落,坍塌成一堆废墟了,仿佛远古时代的宫殿遗迹。
我奇怪,她为什么要把我约在这里?
她通过电话不停地指引,我终于在废墟中间找到一间孤零零的小南房。
正房虽然还在,但房顶和门窗都被拆掉了;小南房之所以保存完好,是因为它没有窗户,所幸门还在,灰色的门板像是从坟堆里露出来的枯朽的棺材板。
倚着门框站着一个女人,笼罩在阴影里,整个人落魄不堪,衣衫不整,头发凌乱,我辨认了半天才认出,她是纪念。
“纪念,你怎么?”我吃惊地问道。
她叹了口气:“进来再说吧。”
我便跟她进了小南房。
屋里很黑,她按动着打火机,点起一支蜡烛,在微弱的光线下,我看清了屋里的事物。
屋里基本没什么东西,墙角用砖块和木板支起一张小床,上面凌乱地堆放着被褥和一些衣物。
另一侧的墙角,用几块砖头架起一口锅,锅下面是木柴燃烧过的灰渣;旁边放着一棵白菜。
很潮湿,空气中散发着一股霉味。
“纪念,”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“你这是玩的哪一出?”
“玩?”她苦笑,“我还有心情玩吗?我回来好几天了,就住在这里,这是我的家。”
我吃惊地张大嘴巴,半天才说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安会长呢?”
我留意到纪念的样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,原本苗条的她更加瘦小,脸孔是营养不良的菜紫色,带动着眼角的皱纹挤出几道难看的肉棱。
她指指床板:“要不坐下说吧。”见我犹豫,“你要嫌弃,就站着吧,辛苦你了。”
她还是像过去那样善解人意,但此时充满了自卑。
那床——姑且称为床——实在不便坐,且不说床上铺着的是些如败絮般的废旧棉被,就是高度也不适宜坐,只垫衬了两层砖头。
但为了表示我不介意,我还是一屁股坐了下来。
我说:“你也坐吧,看你的样子,是生病了吗?”
她便坐了下来,离我很远,身体紧靠在流着泥浆道子的水泥墙上,很疲惫的样子。
“是的,我生病了。”她说,“是癌。”
“啊,这么严重?什么癌?”
“宫颈癌,晚期。”
“怎么,怎么会这样?”
她叹口气,说: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。其实自从和安会长好上以后,我就觉得我的……下面不对劲,开始我没当回事,医院查过,说是滴虫性……的炎症,吃吃药,也就好了,可没好多久就又犯了,反反复复总不能根治。”
我问:“安会长知道吗?”
“知道,不过谁也没在意,大夫只是说,这个病需要夫妻双方一起治,有传染性的,也没说有多严重。大夫给我和他都配了药,让我们回去自己用上就行了。后来,我又被查出得了……”她犹豫了一下,“一种性病。”
我愣了一下,不便追问。
她接着说:“那种病,我知道是怎么来的,可我自己有过什么行为自己清楚得很,所以我肯定是他给我传染上的。他去检查,果然也有。不过他解释说,可能是宾馆的卫生条件差造成的,未必就是那方面不检点。”
安会长这点,我深知。
自从毕业后,我和他见面没超过十次,但从他口中得知的女人足有二三十个。
他是个很张扬的人,在这方面更是从不掩饰,经常给我讲他的风流岁月。
以前,我就暗自说:“你迟早会死在这上面的。”
但我没当面提醒过他,于他而言,那是件值得炫耀的事,我没必要惹他不高兴。
此时,我只能叹口气,表示出我的悲悯。
纪念继续说:“我没追究他,他反而经常比山说水地提起这个事。他从网上查到一些信息给我看,说我最初的炎症其实就是一种性病。我有些生气,他又说:‘我只是说说而已,并没针对你。’后来我又查出得了丙肝。”
“丙肝?”我听说过这个病,但不知其严重性。
“嗯,丙肝也是一种传染病,比甲肝和乙肝都严重,但我没觉出有什么不适的反应。因为这个原因,我就和他分开了,怕传染给他。他倒挺讲义气的,不在乎这个。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,我让服务员分餐,他不让,这点我蛮感动的。”
“他没有吗?”
“他没有,我查出的当天,他也做了化验,结果是阴性。”
我哦了一声。
“我其实不太清楚丙肝是个什么病,他却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