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hjnbcbe - 2020/6/5 19:06:00
本文作者:程盟超编辑:张国与北京东五环相邻的生物制品研究所,如今是一座掩映在爬山虎里的文化创意产业园。一栋巨大的白色厂房久已停用,以至于人们会有意无意避开这栋荒凉的大楼。直到今年9月,大楼前迎来了一群拥抱、握手、合影的中老年人。他们有着不同肤色,聊天时中英文夹杂。30年前,这群人见证了大楼的诞生。它是中美一项合作的产物,中国第一支重组酵母乙肝疫苗的诞生地。以这支疫苗为代表,数以亿计的中国人接受了乙肝免疫保护。原卫生部称,截至年,至少有万人因此免受乙肝病*感染。年的全国乙肝流行病学调查显示,1到4岁儿童中,乙肝病*感染比例为0.32%,较年的9.67%呈断崖式下降。时隔多年,双方工作人员重聚,很多人还是一眼就能认出老朋友。一位中方工程师说,当年为节俭,他使用带着裂隙的试管,美国专家大惊失色,气得一把抢过摔到地上;一位美国员工则在很长一段时间怀疑中国人不喜欢他,因为人们对他说,「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」。很久之后他才理解,那是中国人表达善意的方式。不过,回忆到最后,双方总结的话语却又都很相似:经历了误会甚至争吵后,还是学会了理解,学会了信任,成了朋友。1.2亿感染者中国是「乙肝大国」。20世纪70年代,中国大陆进行的首次乙肝流行病学调查结果显示,感染率在9%以上。依世界卫生组织标准,乙肝病*感染率高于8%,属于疫情严重的高流行区域。中国工程院院士、北京大学病原生物学教授庄辉向中国青年报·中国青年网记者解释,在乙肝疫苗推广接种之前,中国有1.2亿名乙肝病*携带者,其中三四千万人是母婴传播所致。「成人感染乙肝病*,只有不到10%演变为慢性乙肝,新生儿感染的患病率则高达90%~95%。」他说,早年的慢性乙肝病人,除非死于其他疾病,发展为肝硬化、肝癌几成定数。国内临床中大量使用五味子等中成药抗炎保肝。「那些手段其实近乎无效。」几千万人一出生即遭厄运,人们「谈乙肝色变」。当时多支国家运动队中,均有世界冠*突然体力严重下滑,提前结束职业生涯,原因是慢性乙肝。时任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所长、现今的中国工程院院士赵铠,接到了牵头开发乙肝疫苗的任务。这是中国第一个国家卫生防疫和血清疫苗研究与生产的专门机构。疫苗被列为防治乙肝的重中之重。年,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等单位研发的血源乙肝疫苗投产。「血源疫苗虽有效,但有三大弊端。」赵铠称,以病*感染者的血浆为原料,有污染环境、伤害生产人员等风险;长期、大量从人身采血,既损害健康,也无法保障稳定供应。最关键的是,血浆中除了疫苗生产必须的表面抗原,还可能携带其他病原体。产能还受手工作坊式的生产流程制约。「血浆加工后得到抗原原液,先装在大玻璃缸里,再一支支手工稀释。」曾在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负责乙肝疫苗生产的赵景杰告诉记者,一些同事在操作时不慎划伤手指,便感染了病*。20世纪70年代早期,医院的陶其敏等人第一次开展血源乙肝疫苗试验时,由于缺乏外汇,无法购买动物实验所需的大猩猩,更是一度给自己注射,代替动物试验。很长时间内,中国的疫苗生产都不具备工业化、标准化能力。美国默沙东公司则于年分离出了乙肝病*表面抗原的编码基因,将其植入可大量繁殖的酵母菌细胞基因组内,能迅速合成大量抗原,由此推出了基因工程乙肝疫苗。「它不是生物工作者能完成的,涉及很多工程问题。」赵铠至今记得,受邀实地考察美方生产线,在全封闭的现代化车间内,他们习以为常的玻璃瓶罐、手工搬运都没有见到,取而代之的是几十、数百立方米的大金属罐和连接它们的全封闭管道。「从培养酵母菌,到收获酵母细胞、破碎细胞、纯化抗原……都在流水线上完成,是纯工业化的。」年,赵铠等专家向原卫生部建议,考虑引进默沙东的乙肝疫苗。年,经过数次论证,中方组建代表团,与默沙东开始了漫长的谈判。坐进一条船当时,国内数个自主研发的基因工程乙肝疫苗项目仍在进行,有声音说,与其将钱给外国人,不如继续支持国内研究。时任卫生部部长陈敏章批复:自己的继续支持,国外的技术也要引进。乙肝疫情严峻,疫苗不怕多。另一个问题在于转让费用。默沙东最初希望向中国出售成品疫苗,单次免疫需要3针,总价最低美元。这是当时的中国无法承受的价格。谈判的重点就此转向一次性技术转让,最初报价0万美元。当年谈判的双方都承认,从那时起,这项合同之于默沙东,几乎很难再赚到钱。疫苗研发动辄投入几亿甚至几十亿美元。一心推动此项合作的默沙东时任CEO罗伊·瓦杰洛斯甚至与公司其他高管发生过争吵。「我很焦虑,时间很紧迫,我想保护孩子们免受这种致命疾病的侵袭。中国的新生儿应该在出生24小时内接种它……」20多年后,瓦杰洛斯在一次受访时回忆。代表团里的中国财*部官员有一次告诉赵铠:部里能为此拿出的美元,其实最多几百万。赵景杰参与了几场谈判。他的记忆里,双方出现分歧,中方代表会集体离席,出门在走廊里「开小会」,为的是先统一意见。「我们这些搞卫生和生产的,就希望合作赶快谈成;但负责外贸和财*的同志考虑更多,也更谨慎……」最终,默沙东将费用再降至万美元。中方则再引入深圳市的康泰公司,与北京生物制品研究所各引进一条疫苗生产线。财*部和深圳方面分别支付万美元。年,默沙东公司与中国代表团签署协议,将重组酵母乙肝疫苗技术转让给中方,收取万美元,作为培训中方人员和支付美方参与者劳务的成本,此外不再收取专利费和利润。年底,中方派出技术人员前往美国学习。18个月后,美方的一批员工又来到中国,协助疫苗投产。赵铠记得,多年之后,瓦杰洛斯某次与他会面,依旧笑着「抱怨」:当年那万美元,培训你们两批人,再支付完我们工作人员的工资,最后还亏了不少!年,在美留学的中国人武阿妹被招入默沙东,担任这一合作项目的美方翻译。她翻阅此前谈判的往来文件,惊奇地发现,默沙东一度想要放弃合作。「默沙东这边,钱其实并不关键。」时至今日,武阿妹依旧很感慨,「最难的,是彼此信任和文化上的差异。」「对于默沙东,当时的中国是个完全陌生的国家。」武阿妹回忆,公司内部讨论最多的,是疫苗研发投入了天价成本,即使低价转让给中国大陆,但在全世界其余地区,这依旧是被寄予厚望的产品。这个此前从未打过交道的国家值得信任吗——他们会不会将疫苗私销别国?他们的技术力量又能否保障产品质量?如果中国产的疫苗出现问题,会影响这款产品乃至默沙东在全球的声誉和前景。翻看当年的文件,武阿妹能感到,中国有关部门也十分谨慎,不少表述都留有余地。当然,说话含蓄本身也是中国人的特点。可在美国人看来,很多文件纯属「打太极」,实在难以理解。当时,默沙东方面屡次向中方发函,反复确认一个问题:陈敏章部长是否同意了这项决议?依照美国人的习惯,文件最终生效,要看项目总负责人的个人签字。但在中国显然并非如此。因此,他们收到的回信总是一封加盖了某部门公章的红头文件:「我们经过研究……」美国人疑心更重:「我们」是谁?中方的疑虑也很多。忧心中国技术能力不足的默沙东只愿承诺,指导北京和深圳的生产线,各自具备万支疫苗的年产能。但年产万支疫苗,只够0多万人使用,无法满足防疫形势。僵局之中,双方的主要负责人站了出来,各自向前迈了一步。赵铠向领导说明,依据他在默沙东的实地考察,年产万支其实是默沙东的保守估算。在美国,完全相同的生产线,年产万支问题不大。美国人不了解中国,因此忧心忡忡,所以这条依着他们也行。一度感到沮丧的瓦杰洛斯也重新整理了心情,「我开始意识到,两国国情是截然不同的。」在他的推动下,默沙东又放宽了一些条款,比如疫苗引进后不得出口一项,改成了「10年内只在中国大陆使用」。至于双方都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