医院真是个奇怪的地方,容纳了生命和死亡,健康和疾病,既充满了希望又充满了绝望,医院,医院,但是他们又不医院,如此矛盾的地方,却从来没有闲下来的时候。
依然是忙碌的一天,人只要活着,就总会生病,科室每天都进进出出,都说*人是铁打的*营,流水的兵,医院套用这句话也不为过,医院,流水的病人。
惊心动魄的时刻
下午1点,急诊科电话通知要送来一个急性肝衰竭患者,有点烦躁,我们赶紧腾空缓冲病房,备好仪器,做好准备工作。下午3点,患者躺在平车上被推了上来,是个女性患者,约40几岁模样,体态丰腴,昏昏欲睡,我们快速地把她抬到病床上躺着,正准备给她上心电监护,吸氧,这时候患者开始烦躁起来,嘴巴里喊着“要死了,要死了”声嘶力竭的呐喊,整个病区为之一震,有不少患者从病房里探出身来观望。
烦躁的不止是声音,还有肢体语言,你给她做什么都不配合,不是她不想配合,是因为她已经肝昏迷了,神志不清。我的搭档给她吸氧,她手臂一挥就挡了过去,力度之大把搭档逼退了一步,给她上心电监护,她手乱挥,脚乱蹬,就像闹脾气的3,4岁的小朋友,完全不听招呼,蹬的病床哐哐响,吓的人都不敢靠近,幸亏是铁架子床,如果是木床,可能早就塌了。
有两个转科的小伙伴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,吓得手足无措,这可怎么办?患者完全无法配合,所有的治疗都不能进行,丈夫站在旁边也是手足无措,只能口头安慰,对,就像哄小朋友一样的。我们马上跟她丈夫谈了一下上约束带的必要,在征得家属同意后找来了几条约束带和床单,说好的约束,其实就是绑住肢体,让她不要乱动,得以治疗。
病人力气很大,每一次嘶吼,都是用尽力气在喊,喊累了停几分钟,精气神缓过来了再喊,胳膊、腿一个人根本就按不住,我们喊来了患者的姐姐,除了上责任组的伙伴,主班,治疗班,还有实习的同学都闻讯赶来,床边围满了人,有的按胳膊,有的按腿,有的上约束带,一番折腾后,大家都出了一身汗,这是考验体力的时候,你按她,她就越反抗,你只能使出更大的力气才能稳住。
虽然上了约束,不代表就万事大吉了,患者依然烦躁,各种反抗躁动,手脚因为用力挣被约束带勒得通红,你得站在旁边盯着怕勒出伤痕。从急诊带来的两个留置针,均在脚上,有一个在躁动中丢了使命,我在处理的时候患者脚一挣扎,隔着橡胶手套食指的刺痛传了过来,我被针扎了,同伴们继续着我没干完的活,我去处理食指伤口,心里嘀咕着“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”。
到我下班时,患者抽了血,推了镇定药,用了抗昏迷药,所有的治疗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,但是患者依然烦躁。
这么快就出院了
第二天早晨上班,我还在想过了一夜,患者怎么样了,结果我看到33床空空如也,人呢?同伴们告诉我“昨晚出院回家了”,“怎么就出院了,不治了啊”我很惊讶,因为患者还很年轻,看起来家境也不是窘迫的那种,当然,这都是我看到的表面。
据她丈夫透露,她一直在外打工,有肝炎病史,前些天才回到家乡,身体不适去住院,病情加重才转过来,儿子还在服兵役,不在身边。我后来想,昨天下午抢救的时候,那么火急的情况,怎么还一直保持视频状态,想必就是在跟儿子视频吧,远方的亲人再心急如焚,也只能通过视频了解现场情况。
夜班同事讲,晚上镇静药维持不了多久患者又躁狂,镇静药推了数次,抽血化验结果一出来,各类指标显示病情糟糕透了,急性爆发性肝衰竭本来死亡率就很高,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机会渺茫,医生跟家属谈了话之后,家属决定把患者连夜带回家,听说老家才盖了一栋新房子,还没搬进去住过,要带回去住下新房。
听到这样的信息心里异常心酸,劳苦半身,该享受的还未享受,人生就划上了终止符,最让人难受的是,儿子的最后一面可能也见不着,听一个同事讲,*人请假审批手续需要层层审批,等假批下来,等儿子千里迢迢赶回来,人在不在都不一定了。
这种肝昏迷躁狂病人我们科室收治了不少,有不少同伴在护理他们的时候,有的被打,有的被踹,当然患者都是无意识的,有一次我就被一个患者毫无预兆的踹了一脚,把我蹬懵了,家属赶紧按住他连说“对不起”,虽然我心里是不舒服的,但是一想到不是患者本意,我就忍住委屈,等到抗昏迷治疗患者醒过来时,我打趣地问他“您昨天踹我一脚还记得不?”,患者露出一副羞愧的表情“不好意思,我记不起来我干了什么”。我笑着说:“没关系,您醒了就好”。
在这里我只想说,有乙肝丙肝的患者千万要重视,不要不管它,丙肝经过治疗是可以治愈的,乙肝虽然不能治愈,但是干预后能阻挡朝更坏的结果发展的脚步,我们科室收治的肝衰竭有好几例都是因为有肝炎没重视,不复查,抗病*药也不吃,最后爆发急性肝衰竭,最后患者肠子都悔青了,但是无力回天,好生惋惜。
安静的来,安静地离开
继她之后,另一个肝衰竭患者昨天也出院了,这个患者一来,就看得出来病情很重,身目重度*染,66岁男性患者,家属是他老婆跟女儿,很和善,医生谈过话后家属表达努力救治的愿望,从穿着看,患者家庭条件一般,地地道道的农村人,说话朴实,为人和气,患者自已也很配合治疗,没有很丧的情绪。
医生给他穿刺股静脉置管后,我们要教导他做一系列的运动防止下肢深静脉血栓,他积极配合着,在第二次人工肝后抽血复查时,结果并不好,也就是说治疗不理想,在准备做第三次人工肝时,不好的苗头出现了,患者出现肝昏迷了。抗昏迷治疗后,你问他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他也能答对,但是计算力明显不行,我们问他好几个加减计算题,他都脱口而出说了答案,但没一个答对的,我跟他说:“您想想,不着急,算好了再回答我”,他躺在床上嘿嘿的笑,我心里甚是难过,这种情况意味这个家庭可能又将面临人财两空的局面。
在医生跟家属深入沟通后,家属决定出院,趁着他还能辨人辨物,带他回家再看一看,可能对患者来说,这是最好的选择了。
患者女儿来护士站还轮椅的时候,我问她:“你父亲知道自己的病情吗?”,她女儿红着眼说:“他知道,他自己知道这次不行了,他经历了太多的事儿”,车在外面等着,她女儿回过头匆匆说完:“谢谢你们”,便走出了科室大门,我目送着他女儿消瘦的,小小个的背影,悲从中来。因为时间的关系,她女儿没有跟我说她父亲经历过的那些事儿,我想,人生大半已过,必定是个曲折坎坷的人,冷暖心酸一一尝过,自己面对生死才会那么豁达。
这是一个平静的患者,没有给人太大的波澜,安静的住院,安静的出院,人刚走,就有下一个患者搬到了这个床位上,似乎关于他的一切什么都没留下,除了家人对他的记忆跟亲情。
我们也时常感叹:好人总是不长命,我们越想努力留下来的人,越想看到他好转康复的人,似乎结果都不乐观,只剩下“好人多磨,命运不公”击打着我们脆弱的神经。
有人说,面对人生的失意,大可不必伤心纠结,医院那些求生的人,还有什么坎不能迈过去!
我们尽可能帮患者渡过疾病的苦海,也在苦海里看清了人生的真相。人生实苦,唯有自渡!